新媒介文艺的“技艺”标准
媒介理论家麦克卢汉在《机器新娘》中谈到过一个“大漩涡”的故事。该故事原本由爱伦·坡撰写,说的是一个水手被海上的大漩涡席卷而去,在无论怎样挣扎也无法摆脱被吸入淹死的结局时,他坦然地放弃了恐惧式的抵抗,顺从大漩涡的力量,反而获得了观察研究大漩涡的时间,最终以与其合作的方式成功自救。
就今天新媒介文艺评价的“技艺”标准问题而言,这个关于水手与大漩涡的故事构成了绝佳的隐喻。无论是网络文学、数字艺术、VR艺术还是人工智能文艺,技术媒介的“漩涡”正裹挟着当代文艺活动从而催生出种种新媒介文艺形式的探索实践。面对层出不穷的新“技艺”,为其由技术突破带来的新奇欢呼赞扬,抑或站在“灵韵”消亡的哀叹里对其大加鞭挞,似乎都无法成为评价新媒介文艺“技艺”水准的合适立场。我们既不能将新媒介文艺实践中的技术标准与文艺标准简单混同,认为文艺对先进技术的使用就是文艺的进步;也不能无视新技术媒介对当代文艺活动的基础性重构现实,妄图将新媒介时代的当代文艺放在无技术侵染的“保温箱”“无菌室”中豢养起来。由此,水手对待漩涡的“顺应式反制”方式,有理由成为建构新媒介文艺“技艺”评价标准的有益思路。
针对媒介技术的限度进行反思
在新媒介文艺作品层面,由于其生存于由新技术媒介所形构的当代社会文化环境之中,对其优劣的评判就不能仅关注作品反映、书写、描绘和呈现媒介化社会文化种种现象的丰富性与深刻性,同时也应关注作品能否成功地以艺术化的技术运用方式将技术媒介所固有的遮蔽性敞开,作品是否对新技术实施了某类反制性运用的问题。如果说技艺高超向来是评价优秀文艺作品水平的重要指标之一,那么,对依托于各种新媒介技术而出现的文艺作品来说,该作品采用了哪些最新的科学技术成果或手段,仅仅是其技艺高超与否的表象,其更为准确的评价依据则为该作品是否对其所运用媒介技术的限度进行了反思性显现。
换言之,新媒介文艺中的“新”,不单纯是作品媒介的技术之“新”,更是作品技艺的艺术之“新”。比如,2016年由比利时艺术团体Skullmapping制作的迷你投影装置作品《入侵画廊》,对动作捕捉、3D建模和投影仪等多种技术手段的综合运用,无疑非常成功地营造出观众的沉浸感和某种新奇体验。但这个作品能否被视作优秀的新媒介文艺作品,其实需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该作品仍旧停留在单向运用媒介技术的层面,其带来的新奇和沉浸与其说是艺术式的,不如说是纯粹技术式的。该作品更像是《火车进站》之类的早期电影,尽管可以引发观影者的惊恐,但仍旧属于杂耍般的新奇玩意儿,尚谈不到诸如蒙太奇技法之类的电影技艺高度,亦缺乏真正的艺术意味。更为重要的是,在这个作品中,其对诸多新技术手段的运用与这些技术在非艺术领域中的运用并没有什么不同,其营造的沉浸和新奇恰恰转移了人们对其背后技术“架座”功能的注意,而非对技术媒介固有遮蔽性的“敞开”。因此,《入侵画廊》之类的新媒介文艺作品,其“新”充其量是作品媒介的技术之“新”,而非作品技艺的艺术之“新”。